青海民間“打鬼石”信仰瑣談

　　信仰，作為一種用來慰籍人類心理恐懼、改變命運、超脫自我的原始“宗教哲學(xué)”，隨著人類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它以各種不同的“宗教意識”和不同的“信仰屬性”存在于人類社會的全過程，同時又不斷地發(fā)展和演變，就此廣大民間隨之也就出現(xiàn)了各種不同的諸如“神’，少鬼”之類的信仰，而盛行于青海民間的“打鬼石”信仰，便是其中之一。本文試圖就“打鬼石”這一民間信仰，談點自己粗淺的認識，以與有關(guān)方家商榷。

    “打鬼石”，就其表象命名來看，顧名思義，就是用來打“鬼”的“石頭”。何為“鬼”？《說文》說：“人所歸為鬼?！薄抖Y·祭儀》曰：“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為鬼?！薄蹲诮淘~典》釋為：“認為人死后，身軀朽壞，靈魂即成為鬼。”《廣雅·釋云》曰：“物神為之鬼。”不管怎樣，這些“鬼”信仰的產(chǎn)生，與《中國民俗詞典》所云：“將超自然視為有威力的對象加以崇拜”之故。中國民間的“鬼”信仰作為一種崇拜、一種宗教文化、傳承數(shù)千年，就這樣一直流傳下來?！肮怼毙叛鲈谄浒l(fā)展過程中，“因懼怕而敬之”，“疑帶來不詳而懲之”產(chǎn)生了“敬鬼”和“懲鬼”兩種信仰，而“打鬼石”信仰便是“疑鬼帶來不詳而懲之”的產(chǎn)物。

    筆者出生在青海省東部河涅流域的互助土族自治縣五十鄉(xiāng)一個土族較為聚集的村落，從小目睹耳聞了鄰近土族、漢族，舉行“打鬼”活動的一些情況，這個地區(qū)“打鬼石”是懲治鬼怪的主要工具（法器）。

    下面是筆者親眼目睹的五十鄉(xiāng)一些土族村莊舉行“打鬼”活動的儀式：這里的村民一到晚上，從河灘里揀來三顆鵝卵石放進煤火或碳火中燒紅（石越圓燒的越紅就越有威力），事先準備好滾燙的開水一盆或一桶，并在開水盆中放上柏木籽、糧食、錢幣等，接著便把燒紅的卵石一個個放進開水盆中，于是盆中的開水更加滾燙起來，蒸氣伴著柏香、糧食等味，迷漫在整個房間，此時有一男子（忌諱女人）彎腰抬上盆子（盆子不得超過人的膝蓋據(jù)說超過膝蓋會傷神靈），用盆中的蒸氣熏病人或熏無病之人及老老小小，并用水沐浴頭部及全身，之后此男子抬起盆先后從櫥房輪流到每一個房間并且口中念念有詞，最后把盆中的水連同石頭拋到大門前三米處，最后緊閉大門。這樣才算把身上的不吉不利和家中的妖魔鬼怪趕出了家門，一套完整的“打鬼石”打“鬼”儀式結(jié)束。

    “打鬼石”信仰在青海民間流行較為普遍?！按蚬硎辈⒎请S時都可以使用，但平時若誰家有病人，或家道不安，或“鬧鬼”等，人們便使用“打鬼石”打鬼。居住在青海河涅流域的土、漢等民族，每年除夕之夜也有用“打鬼石”的習(xí)慣。新年伊始，人們希望來年圖個吉利，便在三十晚上接了“神”之后，就用“打鬼石”，意在驅(qū)趕一年來家中的全部不吉不利與鬼怪，第二年便高高興興的生活。

    我們來看這樣一則傳統(tǒng)，據(jù)說，西周王朝建立后，姜子牙分封各路諸候以神位，無意中將自己刁鉆的老婆分為“貓鬼神’，（一種亦神亦鬼的東西，在青海地區(qū)流傳很廣泛，本文不談之），就此“貓鬼神’，這一厲害的怪物在民間興風(fēng)作浪，一般人們很難懲治它，為此，姜子牙最后只好把自己封為“打鬼石”（民間俗稱“驅(qū)壇石”，一種專門用來打“鬼”的石頭）后來逐漸演變成為用來驅(qū)逐各種不吉不利不干不凈事物的工具（法器）。從上面論述的打“鬼”儀式可以看出，它完全和青海漢族家庭“點火把”消除百災(zāi)驅(qū)除瘟神以及流行于我國彝族和納西族的“火把節(jié)”、流行于泰國等國的“水燈節(jié)”一樣都是一種驅(qū)邪避惡，祈求安康的行為，更是一種對“火”的崇拜，象赫哲族等民族認為火是火神，對火的禁忌很多，如不能跨火，不能蹲在火堆上面，更不能罵火，用水澆滅火時先要說：“請火神爺把腳挪一挪?！蓖膺叴蜇i等遇到火灰堆要磕頭；還有流行于青海民間的正月十五晚“跳冒火”（火堆），都反映的是對火的崇敬。

    姜子牙是羌人，據(jù)史料記載，青海是古代羌人活動比較頻繁的地方，況且現(xiàn)今青海的有些少數(shù)民族又是羌人的后裔，既然青海民間傳說中把“打鬼石”追溯到姜子牙身上，也可看出這一信仰與羌人有關(guān)。同樣云南的彝族是羌人的后裔支族，他們也有“打鬼石”這一信仰習(xí)俗。從這點我們足以看出，“打鬼石”信仰帶有很深的游牧民族生活痕跡。而游牧民族飄泊不定的生活習(xí)性，決定他們每到一處生火造飯時，為了方便，就地隨便搬來三塊石頭，架鍋做飯。竊以為“打鬼石”信仰與此有著很大關(guān)系?！按蚬硎毙叛霎a(chǎn)生于古羌人，更貼切地說是從游牧民族支鍋的石頭發(fā)展而來，后來人們又與姜子牙封神等聯(lián)系在一起，又給石頭以神性大力崇拜，同時這也與初民對“火”的崇拜有關(guān)，另外還帶有一定的薩滿性和巫術(shù)性。

    筆者在上面已提過，“打鬼石”信仰與古羌人有關(guān)，它產(chǎn)生于古代游牧民族支鍋做飯的石塊，拋開姜子牙封神的傳說不論，單就現(xiàn)行青海民間流行的“打鬼石”這一信仰儀式來看，它與古代游牧民族的生活習(xí)性有相一致的地方。我們知道，游牧民族歷來生活在深山草原之中，他們以牧靠牧，以草靠草，以山靠山。他們生活中的主食就是牛、羊肉，而牛、羊主要以草為食。我們可以這樣說，草、牛、羊與牧民的生活、生命息息相關(guān)，是維系他們生命的紐帶，因此，牧民對草尤如生命般珍惜。這種意識在現(xiàn)今牧民的生活中表露無遺。就牧民飄泊不定的生活習(xí)性來看，他們每到一個地方便要扎帳支鍋做飯（隨季節(jié)變化，一般呆在一個地方的時間很短，因而隨便揀來三塊石頭支上鍋做飯），之后拔帳又向別處遷移時，害怕遺火會燒壞草皮，來年不能長草，更害怕這樣就會使神靈發(fā)怒而降罪于身，因而牧民在遷移時將火撲滅，一般端來水，用水將“火”澆滅，并把用來支鍋的石頭一個個挪開，方可遷移。他們這樣做一則害怕火燒壞草皮受到神靈的懲治，二來這樣經(jīng)水澆滅之后來年還可長草。我們從牧民這一系列扎帳燒飯的生活習(xí)俗中不難看出，它與現(xiàn)行流行于青海民間的“打鬼石”信仰有類似的地方，我們可以這樣說，“打鬼石”就是牧民架鍋做飯的三塊石頭，水盆里的開水就是當(dāng)初牧民用來滅火的水，開水盆里的柏木籽及糧食就是牧民當(dāng)時用來燒火的柴火（有用柏香點火的，因為柏香易燃）。如果從這一觀點出發(fā)，筆者以為牧民用水撲滅火，當(dāng)初并不是為了趕鬼消災(zāi)，而是害怕破壞草皮受到神靈的懲治，再者教育子女為了生存要保護草皮，假如不這樣的話，草原上這么多的牧民，家家這樣年復(fù)一年在一個地方做飯，過不了幾年確有燒壞植被的可能，只是后來沿之成俗，從而給予石頭以神性又和古姜子牙封神以及火神等，聯(lián)系在一起，使它帶上了神秘的宗教、神話色彩，后來又被薩滿等教巫術(shù)化。竊以為“打鬼石”信仰產(chǎn)生之初純粹是單一用來“支鍋做飯”的石頭，但在其發(fā)展過程中又與姜子牙封神聯(lián)系在一起，同時又因?qū)鹕竦某绨?，認為經(jīng)火燒過的石頭威力無比，使其神化了，后來又受到薩滿教，尤其是當(dāng)?shù)氐募t教和苯教的影響，帶上了濃厚的宗教色彩，又與民間的一些“法神”、“神漢”等聯(lián)系在一起，使其巫術(shù)化?，F(xiàn)今流行于青海民間的“打鬼石”信仰純粹演變?yōu)橐环N用來趕鬼趨妖避邪的巫術(shù)行為。具體的實質(zhì)問題還有待于進一步調(diào)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