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貢嘎曲德寺——我由塵世入天堂

　　從西藏回到北京已有一些時日，此刻因為窗外輕緩的大雪，我的車被迫停在路上不能前行。而窗外細密如砂糖的雪將車道掩蓋，竟凸顯出京城的骨架韻致。這里可謂塵世。在車內(nèi)把藏香燃了，置一精致的器皿，慢慢的……香氣散開，一種天邊的香，我閉上了眼睛，仿佛再次看到離云朵至近的地方——西藏山南，在山南貢嘎有個古樸、渾厚的曲德寺！循著香味，來到記憶之城。

　　邁過酥油清香的天堂門檻

　　一個著名的薩迦派寺院，始建于1464年，歷經(jīng)了幾百年的光陰。距主殿不遠的前方，有兩個煨桑臺，已有熏炙成墨的痕跡。中間石柱掛滿了各色經(jīng)幡，以藍、紅、黃、白、綠色調(diào)為主，青煙徐徐。踱過寧靜的廣場，即通往幽暗的神秘殿堂。塵世的牛仔姑娘，邁過酥油清香的天堂門檻。

　　雪花漸漸稠密，柔軟傾斜的覆在車的前窗。我睜開眼睛，此刻，飛舞的是酥油花嗎？原色乳白的酥油花，天堂的掛件！因為低溫而降的雪同在低溫下捏制而成的酥油花，都是踏著冰清玉潔的轍跡而至！每朵酥油花都是一個圣潔的靈魂皈依者吧……那么，當我流水兮逝，請允我化身為一汪酥油，泊在青銅懷里燃起火的慧光，或被智手捏塑成龕前的一彎下弦月，間或一枚星辰，掛在青林的額際，守在賢者圣者的身旁！

　　貢嘎曲德寺的門簾，一席酒深褐紅的綢布堆繡著對稱的銀白圖案……

　　我常想，為什么藏式建筑永遠披掛粗獷、神奇的光芒？縱橫千年，依然自成一脈的延續(xù)。

　　曲德寺主要建筑分為大經(jīng)堂和僧舍兩個部分，中部為王殿，北為貢桑孜，東為仁欽崗，南為貢堂，西為哲蚌。經(jīng)堂有兩層之高，整個建筑面積呈現(xiàn)的是正方形狀，門前有兩根明柱，左右門墻上各繪有四大天王的法像。大殿進門左邊是護法神殿，門口塑有護法神像，里面供有大威德金剛，班丹拉姆等護法神，右邊是一個小佛殿。大經(jīng)堂下面正中的佛殿里面供釋迦牟尼佛，左邊為強巴佛殿，塑像給人以高大威猛之感。佛殿門前的左右墻上繪有約2米左右的薩迦五祖的壁書，生動突出了薩迦派寺院的特點。大經(jīng)堂正中佛殿的背后是一凹形的轉(zhuǎn)經(jīng)迥廊，迥廊兩墻都繪滿了各種大型的佛經(jīng)故事，繪書的年代約在清代以前。佛殿的前方為長萬形的天窗，用以采光。其天窗內(nèi)壁上繪有薩迦五祖，格魯派宗喀巴師徒，甚至帶有明顯漢地書風的大肚彌勒佛等繪書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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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經(jīng)堂，兩排長條狀格局的木質(zhì)桌，黯紅的桌帷，舒展著未被卷起的藏紙經(jīng)書，不遠處陳設著法器。裁剪成各種形狀的絲綢布飾垂在經(jīng)堂一隅，層層包裹、顏色交錯地環(huán)繞著四萬立柱，在風里起落有致，輕輕的揚起邊角。這一裘華麗流暢的布言布語，經(jīng)彩線繡制拼貼成經(jīng)堂的立體盛裝！藝術的波濤隨處跌宕，思維的海洋愈加寬廣。兩個喇喇低語輕言捏著酥油花，我在一旁靜看，兩相對視微笑。

　　穿過古舊的檀香佛唱

　　靠著方柱坐了下夾。大經(jīng)堂里的二十多根立柱，每根立柱上均掛有不同圖案的唐卡，這種用彩緞裝裱的宗教卷軸畫，隱約可見其背面蓋著的喇嘛金汁或朱砂手印。唐卡以懸掛的形態(tài)彰顯藝術，以精神家園的命題在時空棲居，舉眉一望，就會被藏族對佛祖無比崇敬的情感和對高原雪域的無限熱愛濡染衣袖！

　　桌上放著長長的法號，法號的另一側(cè)，千盞酥油燈集聚一起，明亮溫暖的光暈波蕩?！坝麅A卿卿一世情，卻聞蕭寺伴青燈。崇山峻嶺不辭遠，誓與卿卿結(jié)伴行。”三千煩惱參成一念，幾張貝葉，誦到無聲。卿即菩提，我如芥子，何人尋著酥油的香氣而至，何人落在梵歌的某個韻腳，讓我臨去莞爾，與君一遇？在酥油花盛開的地方，等著你。多少年，藏族兒女對宗教的虔誠追隨，早己逾越了生死，翻騰了世俗，一路以信念為索引，用等身長拜走進信仰的大意長街。何以為深情，走不出這首詩的半徑。也許，那一瞬間，經(jīng)歲月磨礪的雙手已然粗糙蒼老，但心永遠慧質(zhì)、溫柔有余……

　　肅穆的大殿，四墻繪有大型的佛本生故事壁書，色彩艷麗，筆法精湛。三層二柱面積的上下佛殿處處繪滿金汁壁畫，后殿墻繪有佛祖十二傳記的內(nèi)容。尤為突出的是二層的一間密宗殿堂，其精致而傳神的壁畫給我們強烈的震撼！此壁畫由l5世紀后半葉欽則畫派的創(chuàng)始人崗堆·欽則欽莫親筆繪制，有史評論：l5世紀70年代壁畫在西藏美術史上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由此伊始，l7世紀以后形成的西藏近世繪畫在這里起步，中世紀繪畫模式也是從這里明顯的向近世繪畫體系轉(zhuǎn)移。西藏中世紀古典主義藝術的靜謐莊重被這些狂舞著的神靈，燃燒著的火焰紋，歡騰雀躍的興奮所代替，整個畫面洋溢著浪漫主義的熱情，這種熱情是近世繪畫中的一個重要氣質(zhì)！曲德寺密宗殿壁畫在大的結(jié)構(gòu)上尚有明顯的傳統(tǒng)特征，但在細節(jié)處理上更具有獨創(chuàng)性，特別是主尊神像周圍的那些眾小神像：護法神、金剛、金剛天女、力士和伎樂天等，畫得格外生動，一些護法為動物神靈，還有一些護法則為獸首人身像，一些帶翼的禽類護法神伸展著雙翼，翩翩起舞，與他們相伴的常常是些美麗的伎樂天。女神的嬌柔靚麗與動物護法的雄壯勇猛形成鮮明的對比！同時，山崖土坡、樹木花堇、流水瀑布、白云繚繞，明確的透視關系引入使得這一切都顯得那么生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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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廟里太多無法言表的文化脈動，讓人通過理性的回望和剖析進而見微知著。豐富而深沉的內(nèi)涵，蘊藏在經(jīng)文、唐卡、壁畫、塑像的藝術氣息里。盡管有些古跡漫漶略顯時光的凋零，但這絲毫改變不了我對它們的熱愛。靈之下，若風馬，欲躍過歷史的前塵，掀開百年的源頭讓鮮活的章節(jié)汩汩流淌，以一葉偏舟之勢橫亙在綿延的激流中央，在蓮花出水之際通觀了悉，微波返航之時，乘著竹筏在一襟暮色里優(yōu)雅吟唱?！霸谖鞑?，數(shù)千年往來今朝，凡與不凡，塵世與天堂，寺廟與家庭，宗教與世俗，竟是這樣的來去自如，共存美好！”顧展旭在《藏地三色》的結(jié)尾如此總結(jié)著他的貢嘎曲德寺之旅。我想借此表達一些偏于自我的語言，無論這個塵世有多少表象紛呈，我都忠于自己內(nèi)心的純凈，以清新的人格力量，鑄造鉆石的光芒！也許終如熒光微弱，也許在萬人中央，踏碎云月只為一場里程，烏衣巷里，鋪陳我的翰墨人生！

　　車內(nèi)的音樂是蘇格蘭風笛，車窗外還是輕緩的鵝毛大雪。而我在塵世與天堂的跑道上，已經(jīng)巡回往復多次，在北京的此刻與在山南貢嘎曲德寺的回憶里狂奔不止。一念升起即塵世，一念落下即天堂，在靈魂的道場自如的權衡人生，在行走的路上汲取震撼的力量！“住進布達拉官，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我在想，六世的情歌譜成曲子會是什么樣的旋律？若可以，我要在午后的曲德寺二層殿宇，沐著陽光，轉(zhuǎn)著經(jīng)筒，回到唐朝做個快樂的說唱俑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