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曲市安多服飾代表性傳承人央拉：用手藝溫暖人生

央拉縫制的安多女式藏袍。

央拉向記者展示自制的安多女帽。

央拉縫制的牧業(yè)小飾品。

央拉縫制的安多女式藏袍。

央拉向記者展示自制的安多女帽。

央拉帶到兩會上的自用藏靴。

忙碌中的央拉。

央拉縫制的安多藏靴。

世居青藏高原的藏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依據(jù)地理、氣候、生活方式及價值觀等因素，創(chuàng)造出各自的服飾文化。在西藏，藏北安多服飾可謂藏族服飾中的一大支系，既是藏族服飾文化的一個側(cè)面，也是藏族牧業(yè)文明的一個點睛之筆。

今年52歲的央拉，是第五批國家級非遺傳承人，來自那曲市安多縣，她所傳承的技藝是那曲市安多服飾的縫制技藝。

她用仁孝，承接來自父輩的手藝

央拉，那曲市安多縣帕那鎮(zhèn)3村人。自12歲起，她與兄弟姐妹一起隨父親阿秋學(xué)習(xí)縫制安多當?shù)啬撩癫嘏?、藏帽、藏靴技藝，間與母親學(xué)習(xí)所有牧女該會的牧業(yè)技藝。

“那時，我和姐姐貢地一邊為人民公社放牧，一邊拿著父親安排學(xué)習(xí)的針線活；一邊唱著牧歌，一邊談天說笑。那時的日子沒有現(xiàn)在富裕，但過得也很快樂?！闭f著這些話的央拉臉上洋溢著微笑，仿佛已回到兒時，回到父母身邊，回到了草原。

23歲那年，央拉最敬重的父親突然過世，這令她十分悲痛。那一年，離她從父親手下出徒已有5年了。而父親臨終前的殷切囑托，她一直信守至今，絲毫未改。

那個年代，在從事牧業(yè)生活的間隙，幫助鄰里朋友縫制藏裝一輩子的阿秋老人，在他61歲臨終前，把他最信賴的女兒央拉叫到身邊說：“用你的手藝，幫助身邊所有的人。無論高低貴賤，無論貧窮富有，只要找到你，有要求幫助縫制藏袍，或者帽子、藏靴，你都不要拒絕他們，也不要收取費用。”

阿秋還告訴女兒，有一天，國家會更強大，老百姓的日子會更寬裕，牧民也許不需要自己縫衣，直接買現(xiàn)成的，即便這樣也不要荒廢了這門傳自父輩的技藝。

阿秋告訴女兒央拉：“這是牧人的本能，是作為牧民自己豐衣足食的一門手藝，如果有機會要一代代傳下去，不只是傳給自家人，別人有意愿的，你也要毫無保留地教他們?！?/p>

就這樣，父親阿秋離世。而他留下的話語如同誓言般，讓女兒央拉恪守一輩子。

包括了藏袍、藏帽、藏靴等技藝的藏北安多服飾，材質(zhì)、種類繁雜，其配飾更是琳瑯滿目……在藏北眾多的牧人服飾中，安多服飾集美觀與大方、貴重與豪華為一體，傾注了每一位手工技藝人最飽滿的熱情和最深情的匠心。

至今，走過30年，央拉不知道為多少人家縫制過全套的安多服飾，她謹遵父命不收取分毫費用。

談話間，央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認真地告訴記者：“對了，是有那么一次，鄉(xiāng)里一位家境殷實的牧人，在拿走我縫制好的衣物后，在我未留意時將幾百元的現(xiàn)金放在桌上走了。所以，如果我發(fā)誓說從未收取過任何費用，那也是不對的。”央拉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

縱有遺憾，她堅持用手藝溫暖人生

對央拉而言，沒有上過學(xué)是她此生最大的遺憾。她說：“因為我沒有念過書，又聽不懂漢語，西藏各地的藏語方言也聽不太懂，所以此前很少走出老家?！比欢芸?，央拉話峰一轉(zhuǎn)說，“但是，我仍然非常感激所有給予我?guī)椭哪切┤?。我想我還可以努力，還可以更精進，還有發(fā)揮余熱的能力。對吧？”央拉對著記者，又好像是在說給自己。

此刻，年過半百的央拉神情專注，若有所思。記者分明看到了含在她眼里的一絲憧憬。

盡管，父親臨終前所說的國富民強的日子早已到來。手上寬裕的藏北牧人，可隨時隨地買到現(xiàn)成的服飾。但也正是因為生活越來越富足，如今在安多，一件由傳承人手工縫制的傳統(tǒng)服飾更被大多數(shù)牧人所追捧。

緣于此，每臨藏歷新年和安多賽馬節(jié)前，鄉(xiāng)鄰村民拿著自己備好的衣料、飾邊找央拉縫制藏裝的人絡(luò)繹不絕。熟悉的也好，陌生的也罷，央拉從不拒絕找上門來的人。

“有時，為了趕制他們送來的節(jié)日慶典服飾，我就得放下家里所有的活兒，白天黑夜地忙活，縫的眼睛都有點受不住了。幸好，老伴兒格桑次仁總會搭把手幫忙?！毖肜χf。

“您的老伴也會縫制安多服飾這一套技藝？那他是從哪里學(xué)的？是您教會的？”記者好奇地連問央拉。

央拉說：“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學(xué)的，反正不是我教會的。我們成家時，他就已經(jīng)會了，我也沒問過他在哪里學(xué)的。因為過去不像現(xiàn)在，物質(zhì)這么豐富，牧人生活所需基本自足，縫制衣物這樣的牧業(yè)技藝，老一代牧人都會。只是傳承技藝的水平不同而已。”

自央拉從父親手中承接手藝，至今已過去幾十年。自立制作安多服飾也已30余年，如今，她縫制的安多服飾深受人們喜愛，在安多甚至那曲幾乎家喻戶曉。

恪守父命，她用一顆匠心傳承

央拉的女兒，剛滿22歲的巴吉措姆如今已開始向母親學(xué)習(xí)安多服飾的全套技藝。

也許正是因為自己沒有得到上學(xué)的機遇，所以，央拉無論如何讓她的兩個子女都上了學(xué)。去年，女兒巴吉措姆從成都科技大學(xué)畢業(yè)，看著女兒兩次參加公務(wù)員招考都未能如愿后，央拉試探性地問女兒：“要不，你這段時間就跟阿媽學(xué)習(xí)安多服飾的縫制技藝，如何？”

央拉真沒想到，女兒巴吉措姆的反應(yīng)會如此強烈。她拍著手跑過來抱住母親說：“哇！ 阿媽你真的太好了，我早就想學(xué)了。但不敢跟您說，怕您說我不好好準備公務(wù)員考試呢。”

接著，巴吉措姆信誓旦旦地像是給母親央拉保證、又像是暗暗下定決心般說道：“我一定要把傳自祖母、外公的技藝從您這兒學(xué)到手，將來我就是您的傳承人了?！?/p>

巴吉措姆像是開玩笑又頗為認真的話讓央拉又高興，又忐忑。她說：“這是祖輩傳下來的技藝，我既希望自家的孩子傳承下來，又希望她和別人家的孩子一樣，考上公務(wù)員，成為一名國家工作人員?！?/p>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我有時很矛盾，但終歸還是希望孩子能學(xué)會這門技藝，將來再傳下去?！毖肜隙ǖ卣f。

事實上，這30年來，央拉教了很多親戚家的孩子縫制安多服飾的技藝。

父親在世時，央拉的小弟旺青還太小，沒有跟家中其他兄弟姐妹學(xué)會這門技藝，于是，央拉成為小弟旺青的師傅。

央拉說，旺青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安多當?shù)剡h近聞名的裁縫了，他縫制的衣服、配飾都非常好。他在安多縣城開了一間裁縫店，擁有一大批老顧客。

央拉半開玩笑般地告訴記者：“弟弟旺青手藝好，但也收取費用，他們一家在縣城基本以此為生。呵呵，他不像我，沒有經(jīng)歷父親臨終前的囑托。所以，我也覺得他靠手藝吃飯，是無可厚非的。”

除此以外，央拉還教會了姐姐家的幾個孩子。她也試著教過自己的兒子巴登扎巴，但兒子怎么也學(xué)不會。

“兒子搭不上這根‘弦’，我也就不強求了?，F(xiàn)在，女兒學(xué)的不錯，就是有點晚了，但又能怎么辦？當初不讓她上學(xué)，那也是萬萬不可的?！毖肜忉屨f。

2018年自治區(qū)兩會上，央拉作為政協(xié)委員出席，至今仍感到無比喜悅。由于當時準備不充分，她還沒能提出任何提案，這使她感到不安。她告訴記者，成為自治區(qū)政協(xié)委員后，她對將父輩傳承下來的技藝繼續(xù)繼承和弘揚下去的心愿，更加強烈了。

她說：“無論世界如何改變，父親讓我信守的諾言，我這輩子一定會努力下去。任何一個人找我學(xué)習(xí)這門技藝，我都將毫無保留地教給他。這是父親讓我做的，也是作為一名傳承人的我，必須履行的職責?！?/p>

令人欣喜的是，2017年底，央拉以藏族服飾之安多服飾代表性傳承人，已入選中國第五批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名錄。